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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强:游走在语言和生活之间

这一组文章曾经零散地发表在《中华读书报》“国际文化”版专栏上,斯时斯地斯思,以言语魔方的形式进行重新组合,足以成为一个新的结构。游走在语言和生活之间,语言似乎可以成为生活的全部。这不是一个时间上的连续体,而是一个观念上的连续体,引发思考的事件散乱于不同的现实时间与不同的地方,但也许这些事件都是注定要发生的,因为这些思考注定会存在。

维特根斯坦的痛

在《哲学研究》中,维特根斯坦用了上百个条目(Bemerkung)论述“痛”这一代表人类个体感觉的神奇的词,以至于他的支持者和论敌都将之命名为“维特根斯坦的痛”。选择“痛”而不是“痒”、“酸”、“麻”也许并非偶然,在商务印书馆的译文中有一段类似鲁迅风格的话:“尽管本书是如此贫乏,这个时代又是如此黑暗,给这个或那个人的头脑中带来光明也未尝就不可能是本书的命运——但当然,多半是没有可能的。”有着这样的心态,自然,痛,无论肉体上的,还是灵魂上的,都足以成为一个首选的哲学名词了。

  “维特根斯坦的痛”,反反复复地从每一个我们可能想像得到的细节处追问这种感觉的真实、虚幻与理解上的困扰,将我们带入一个深邃的语言游戏和哲学、心理学的世界。很难洞悉“维特根斯坦的痛”极为丰富的意指,但并不妨碍我们这个世界充分地利用人们这一无法言说的心理上下其手。最近,英国《每日邮报》提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药物真的能够解决性问题吗?旨在提高性能力的药物已经支撑起了一个庞大的产业,与此同时,不断有新药和新的治疗方法推出,要在这个不断扩张的市场上分一杯羹。配合这个活动的自然少不了媒体的宣传:据称,45%的妇女存在性功能障碍,而30%的男子则有着早泄问题。由医药公司主导的研究试图让人们相信,正常人的每一次性交都是“欲仙欲死”的,凡是达不到这个标准的就应该求助于药物或某种特定的治疗方案。

  于是,一个心理问题和社会问题就巧妙地转化为一个医学问题,转化为性器官的绝对长度与持久能力。持怀疑态度的专家也无法否认“这些让人重新焕发活力的东西有用”,他们只是担心把行为问题定义为医学问题的潮流是在鼓励一种“疾病交易”。这些药物“能够让人迅速容易地性交,但却不是一种情感营养”。在医药公司借此牟取暴利的同时,人们回避情感问题而尝试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达到最直接的效果。事实上,真正有早泄问题的男子最多3%,关键在于标准如何制订,而依赖药物达成的性行为最终可能会严重地影响到夫妻关系,即使这些药物都安全有效。“维特根斯坦的痛”不是轻易就能消解的哲学问题,更何况是比“痛”复杂得多的性欲。痛可以外化为一些行为,是一个可观察的图景,而映射外在图景的内心模式,却尚不能得到完全的分析。性欲也一样,看得到的那幅图可以随意涂抹,而看不到的那幅图呢?我们压根不知道,看不到的图会因为我们随意涂抹看得到的图而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维特根斯坦那样有耐心去迫近本质。我们只能相信医学和药物都是善意地在帮助大家解决问题,尽管解决的只是“今天晚上的问题”。

  饮鸩止渴解决的是这一秒的问题,下一秒的问题已经转化,或者可以叫做外化。医学界也开始担心这些药物的安全性,当伟哥长达8年的销售中逐渐发生一些副作用,人们还发现仅有40%的使用者能有长期的作用,但未知效果的新药已在新一轮宣传中推出。“维特根斯坦的痛”就这样一步步被推向不必预测的未来,因为不管是被欺骗还是愚昧,我们始终相信,只要出现了外化的问题,解决方案必然是会出现的,我们没有能力去思考这些问题的外化是否由过去的解决方案所导致。两个分别研究屎壳郞和蝙蝠的小组得到一些有趣的结论,屎壳郎的角与蝙蝠的大脑在大小上与睾丸存在着反比关系。在雌性与众多雄性进行交配的种群中,角大或脑大更能吸引雌性,而睾丸大更容易在精子竞争中繁殖后代。这似乎是个两难的选择,科学家们用比较通俗的话解释说:“因为精力有限,全面发展就会一事无成。”人类的肉体与精神,以及作为肉体与精神延伸物的技术与感性,是否全面发展也会一事无成呢?“维特根斯坦的痛”,足以深深地刺痛某种固执的模型,一旦陷进去,那是一个庞大的涉及整个人类历史与未来的迷宫。跳出迷宫就不在迷宫之中,身在迷宫就很难奢望能够认清道路,因为这个迷宫的难点恰好在于,它仅仅是由路标构建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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